和着碧昂斯的歌曲《自由》，美国副总统哈里斯及其选举搭档明尼苏达州州长蒂姆·沃尔兹，一起大步走上舞台，开启2024总统选举民主党候选人新“二人组”的首秀。

州长、议员、老兵、教师、橄榄球队教练……哈里斯微笑着细数沃尔兹的头衔。在后续的演讲中，哈里斯9次以“沃尔兹教练”称呼对方。在美国，橄榄球是一项极具号召力的运动，哈里斯的竞选团队显然没有忽视这一点。

在哈里斯讲话时，沃尔兹就站在她身后。他今年60岁，和哈里斯几乎是同龄人，但因为一头稀疏的白发看上去要苍老得多。这位西装革履的“中西部阳光老爹”，其实平时最习惯穿T恤和卡其裤，戴迷彩棒球帽，而且最近刚刚因为称呼特朗普是“怪人”有了一点全国知名度。面对现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他用手捂住心口表达谢意。

“副总统女士，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但也许更要感谢你把快乐带了回来。”轮到沃尔兹发言时，他转向哈里斯说道，上万人的场馆再次沸腾。这种欢乐的氛围在几周前还难以想象，因为拜登的年迈和惨淡的支持率，很多民主党支持者一度对11月出炉的大选结果心灰意冷。但现在，选民超乎预期的热情程度，堪比奥巴马初选时期。

“在一个氛围（vibe）主宰我们周围一切的时代，沃尔兹最终成为引领时代精神的人。”保守派反特朗普政治分析网站The Bulwark写道。在沃尔兹执教的高中橄榄球队主教练看来，副总统这个职位非常适合自己这位老同事的性格。“作为助理教练，你要忠于你的主教练，支持你的主教练，而他做到了这一切。”

8月9日，美国亚利桑那州，美国副总统哈里斯（右）及其竞选伙伴沃尔兹（左）出席一场竞选集会。图/视觉中国

从温和议员到进步州长

2月上旬明尼苏达州议会开幕的第一天，沃尔兹带着锅铲和3锡纸盘苹果布朗迪出现在议会大厦，笑眯眯地向民主党和共和党议员派发甜点。

这是2018年沃尔兹首次当选明尼苏达州州长以来的传统。那一年，沃尔兹以11个百分点的优势击败对手获胜后，不得不面对一个分裂的立法机构，在分别控制参众两院的共和党和民主党之间寻求妥协。

在就任州长前夕，沃尔兹在一次采访中说，自己将延续在国会时跨党合作的做法，从小事开始建立信任。比如，他会在每星期四早上和两党州议员一起晨跑，其间不谈政治，只谈家庭。“我一直这么说，如果你认识了他的家人，就很难将他们妖魔化。如果你认识了他的孩子，就很难不看到他们人性的一面。”

2005年1月，当时还是政治素人的沃尔兹参加了为期三天的政治训练营。训练营以民主党政治明星、自由派参议员韦尔斯通命名。几年前韦尔斯通在一次飞机事故中丧生后，他的家人创办了这一项目，以培养新一代进步人士，扭转民主党在选举中的颓势。在训练营中，成员们磨炼演讲技巧，学习如何筹集竞选资金以及怎么与选民谈论棘手的政治问题。

沃尔兹有一个当时人们看来不切实际的目标：在明尼苏达州最保守的红色农村选区击败已经连任六届的共和党众议员吉尔·库特耐特，在此前两次连任竞选中后者都以至少25个百分点的优势获胜。

虽然当时没有政治经验，但沃尔兹在训练营展现出了出色的沟通技巧，他的幽默感和中西部“阳光老爹”的形象也很讨喜。“我们知道他可能不会赢得这场竞选，但他真的很棒。”一名营员对“政客”新闻网回忆说。

沃尔兹非常善于将自己在部队和教育系统的经历转化为“政治武器”。他曾在陆军国民警卫队服役24年，炮击的噪声对他的听力造成了永久的伤害。在第一条竞选广告里，沃尔兹娓娓道来自己在接受手术后第一次听到4岁女儿歌声时的场景，向选民讲述自己如何因医保受益。“我竞选国会议员是因为我相信，国家有道义上的责任，确保每个父亲都能听到女儿的歌声，确保每个公民都能得到医疗系统所能提供的最好治疗。”

在另一条选举广告里，沃尔兹拿自己执教高中橄榄球队的经历做引子，阐述自己反对伊拉克战争的立场。他一边横穿球场一边说：“我做教练的时候，这些看台大约能容纳3000人，这不是个小数目。这也是伊拉克战场上阵亡的美国士兵人数。”

2006年，沃尔兹出人意料地以1.5万票的优势击败了库特耐特，成为过去100年该选区的第一个民主党议员。对于民主党来说，那算得上是一个好年头。由于小布什政府在伊拉克战争困局中越陷越深，共和党控制的国会接连出现腐败丑闻，民主党十多年来首次赢得了众议院的控制权。沃尔兹随后又连续5届赢得了选举，证明他的成功不仅是赶上好时候。在2016年，尽管特朗普在沃尔兹的选区领先希拉里15个百分点，但沃尔兹仍然以不到1个百分点的优势连任议员。

在12年的国会生涯中，沃尔兹经常与共和党人合作发起法案，其投票记录总体上反映了所属选区的保守主义倾向，但他也经常支持进步主义议程，包括推动以排放权交易为核心的气候变迁法案，支持提高最低工资以及给《平价医疗法案》投赞成票。沃尔兹的前幕僚长乔什·瑟贾马基回忆说，为《平价医疗法案》辩护的沃尔兹在茶党浪潮中成为众矢之的，尽管保守人士对其猛烈抨击，但沃尔兹仍会倾听对方的诉求，并努力找到共同点。

在第一个州长任期，沃尔兹依然是人们印象中的那个温和的“蓝狗民主党人”。但州长沃尔兹的第一个四年显然过得并不轻松。除了要和议会讨价还价，还要面对新冠疫情的动荡以及该州最大城市明尼阿波利斯因警察“跪杀”乔治·弗洛伊德而引发的大规模反种族歧视暴力抗议。沃尔兹在谴责当地政府的反应是“彻底失败”后，召集国民警卫队帮助平息骚乱。虽然时任总统特朗普对沃尔兹的行动表示赞赏，但自沃尔兹成为哈里斯的搭档以来，共和党人一直批评他对动荡局势的处理软弱无力。

2022年，民主党以微弱多数在明尼苏达州拿下参众两院，沃尔兹也以8个百分点的优势连任州长。随后，形势发生了变化。“在我第二次宣誓就职的那天，我宣布僵持的时代已经结束。这是我们为之奋斗已久的时刻。我们不会让它被白白浪费。”沃尔兹去年做州情咨文时说道。

沃尔兹在第二任期大刀阔斧地推动并签署了一系列进步法律，包括将堕胎权写入州法，设立带薪家庭假和医疗假，向学童免费发放早午餐，在学校卫生间提供卫生棉条，免收低收入家庭大学生的学费，等等。明尼苏达州前共和党众议院多数党领袖艾米·科赫坦言，沃尔兹在第二任期的成就堪称“进步派梦寐以求的成绩”。特朗普团队则在沃尔兹成为总统选举的竞争对手后给他打上了“极左自由派”的标签。

明尼苏达州共和党众议院少数党领袖丽莎·穆德斯说，最近只有有限的几项法案在众议院获得了两党的一致支持。她怀念沃尔兹在2018年竞选时倡导的“一个明尼苏达州”的团结理念，这句口号被沃尔兹用作爱车的车牌。“过去两年，我很少有机会和他合作。”穆德斯对媒体抱怨道，沃尔兹变了。

然而，沃尔兹的支持者认为，他变了，也是因为他的支持者群体变了。长期担任民主党顾问的马特·巴伦坦言，沃尔兹担任州长时的政绩不像过去那么温和，是因为明尼苏达州也已经不再一样了。“他必须对州内不断变化的人口结构和政治动态作出反应，他的更多支持将来自城市和一些民主党郊区。”明尼苏达州前众议员科林·彼得森曾与沃尔兹一起在国会农业委员会任职。对于沃尔兹的转变，他评价说：“作为政治家要代表你的选民，代表投票给你的人，代表让你入党的人。这是蒂姆一直在做的。”

新搭档的化学反应

7月中旬，在特朗普挑中40岁的俄亥俄州参议员万斯做竞选搭档后，沃尔兹用“奇怪”（werid）这一形容词，来给特朗普和万斯的组合定调。“对方都是怪人，他们想夺走书本，想进入你的考场，这就是结果。”沃尔兹的话逗笑了主持人，也成为无人不晓的网络热梗。

其实从今年年初开始，沃尔兹就在公开场合多次批评特朗普是一个“怪人”。这一描述简洁有力，又有调侃意味，终于在恰当的时机引起了轰动。当时哈里斯正在斟酌参选搭档的人选，而民主党选民的热情在拜登退选后被重新激发出来。7月之后，沃尔兹的话时常成为民主党人攻击特朗普的口头禅。

哈里斯是来自加州沿海地区有非裔和南亚裔血统的女性，为了平衡选票，副手名单上的人选都是白人男性，大多来自美国内陆地区。哈里斯的竞选团队最初网罗了十几个人选，经过审查小组和幕僚团队层层面试筛选后，三人进入了决胜圈：曾是宇航员和海军军官的亚利桑那州参议员马克·凯利，民主党政治明星、宾夕法尼亚州州长夏皮罗，以及知名度不及这两人的沃尔兹。

支持夏皮罗和凯利的人指出，他们在战场州经受住了考验，可以帮助哈里斯在自己的选区“催票”。而沃尔兹来自“偏蓝”的明尼苏达州，四年前拜登在这里的优势超过7个百分点。但哈里斯团队委托进行的民调和焦点小组访谈，结果没有显示夏皮罗和凯利会给选举带来决定性优势。综合来看，三人对哈里斯的助力不分上下，她可以选择其中任何一人做搭档。

8月4日，距离最终人选敲定还有两天时间，哈里斯在副总统官邸与三人分别进行了面谈，测试与谁最有“化学反应”。“她想要一个了解这个角色的人，一个与她有联结的人，一个能给选票带来反差的人。”哈里斯遴选团队的成员、前白宫顾问塞德里克·里士满对媒体描述道。

今年1月，沃尔兹曾冒着风雪驱车数小时，到美国全国广播公司的节目上为支持率大幅下滑的拜登辩护，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让哈里斯颇为欣赏。在副总统人选审查阶段，沃尔兹的坦诚也让哈里斯团队印象深刻。他详述了1995年酒驾被捕的细节，表示从错误中吸取了深刻的教训，几十年来滴酒不沾。可以说，在面试前，沃尔兹就获得了不错的印象分。

哈里斯与沃尔兹此前少有交集，但这次会面让两人一见如故。《纽约时报》引述知情人士的话说，沃尔兹在面试时展示了忠诚、谦逊和对未来的乐观态度。他明确告诉哈里斯，如果自己不能帮助她获胜，就不要选他做搭档。“我真的很喜欢他。”哈里斯在会面后向亲近的人赞叹道。

除了“对脾气”，据“政客”新闻网披露，哈里斯认为沃尔兹在争取农村地区选民方面的经验可能有助于弥补民主党的短板。哈里斯也十分欣赏沃尔兹作为州长的成就，希望能在自己可能的总统任期内复制明尼苏达州的成功；此外，沃尔兹在国会山和各州议会建立的良好关系，也能在日后为哈里斯执政时提供帮助。

另一边，凯利在面试后在社交媒体发文，称自己将专注于服务家乡人民，暗示自己落选。而夏皮罗的面试结果也“不尽如人意”。据悉，他在会面时展现的野心，让哈里斯怀疑他是否能尽好“二把手”的职责。

私下里，夏皮罗和沃尔兹各自的盟友间展开了激烈竞争。夏皮罗因为犹太裔的身份以及对以色列的坚定支持，面临多个进步团体的公开挑战，称选择夏皮罗将严重打击年轻选民和阿拉伯选民对哈里斯的热情。沃尔兹则凭借在国会的好人缘，得到了包括前众议院议长佩洛西在内的多位议员的背书。

“是的，夏皮罗州长可能会带来更大的回报（19张选举人票），但沃尔兹州长符合副总统提名人的老规矩：首先，不造成伤害。”美国弗吉尼亚大学政治学教授、民调分析师的拉里·萨巴托肯定了进步人士对夏皮罗的疑虑。

“我们一起努力吧。”8月6日上午，沃尔兹接到了哈里斯的电话。几个小时后，两人一起出现在费城选举集会的现场，向数万观众挥手致意。

“我们还有91天。老天爷，这太简单了。等我们死了就可以睡觉了。”沃尔兹又把观众逗笑了。

发于2024.8.19总第1153期《中国新闻周刊》杂志